第16章
周家两口子早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儿子竟然还亲自下楼迎接，真是一点骨气，一点骄傲都没有了。
要不是为了商量离婚的事情，两人都不准备在这里等下去的。
所以当周彦带着苏楠她们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人板着脸的样子。
周彦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苏楠倒是冷笑了一下，就知道这两人本性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
苏老太面无表情，李秀芳看着亲家两人这脸色，心里压力更大了，同时内心深处也更加可怜自己的女儿。
自己都无法面对亲家，自己闺女在家里要是天天看着脸色，这日子确实不大好过。
周彦道，“爸妈，这是苏楠的奶奶和母亲，你们都见过面的。”
李文玉道，“就这两位来了？”
苏老太道，“我们家小辈的事情，我出面就够了。”
李文玉顿时笑了一下，越发的觉得苏楠谈离婚是在虚张声势。真要是想离婚，能不来个男人谈话？
周国威也觉得这些人在瞎胡闹，自己都亲自来了，结果苏家人就闹这么一出？脸色更加难看了，都要坐不下去。
周彦解释道，“爸，在苏家，奶奶可以当家的，咱们有话好好说。你们答应我的。”
他眼神带着几分恳求的看着自己的父母。
显然周彦还不够了解自己的父母，他这样的态度，更让周家两人难以忍受。
李文玉道，“能做主就好，今天就把这离婚的事情定下来。这你们能做主吧。”
她毫不客气的看向苏老太和李秀芳。
“妈——”周彦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明明来之前还说好了，是要帮助他的。他选择相信了他们，觉得他们是会为自己着想的，他信任他们……
周国威严肃道，“周彦，你妈的态度就是我们全家人的态度。”
周彦顿时捏紧了拳头。
李秀芳觉得女婿这也不是很靠谱啊，说是不想离婚，咋还带着支持离婚的爹妈来谈话呢？这事儿办的不牢靠啊。她顿时更不想开口了，还是让婆婆说吧。
眼看气氛烘托的差不多，自家人也看到周家这些人的嘴脸，知道自己的难处了。苏楠就准备开口了，总不能让周家掌握主动权。
还没说话呢，周敏推门进来，看到人都来齐了，立马道，“都来了，这谈到哪里了？”
李秀芳和苏老太都没见过周敏。当初上门的时候，只有周家两口子去了的。
只知道周彦有一个姐姐，也是个知识分子，以为是个讲道理的，结果一看说话的语气，就知道多难缠。
李文玉和女儿道，“刚开始谈呢，正说起要离婚的事情。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真心想谈。”
周敏很嫌弃的看了眼苏楠，“你别以为你用离婚就能拿捏住我们周家人，今天我就告诉你，离了我家的门，再想进门就是做梦。当初你和周彦的事情我就坚决不同意的，不是瞧不起你们农村人，只是你们家也太讲究了。趁着我弟弟在农村当知青的时候就勾搭他。但凡我家周彦要是不下乡，他能看上你们家这样的？”
周彦暴怒，“姐，你别说话了！”
李秀芳本来是不准备开口的，但是这会儿忍无可忍了，“你这话忒不要脸了，当初是小周自己追求我们家闺女的。我们家也不是非你们家不可的。”
“妈，你别生气，我姐这话不作数。这不是我的意思。”周彦又立马安抚丈母娘。
但是李秀芳已经被周家人恶心坏了，不想搭理这个女婿了。
这女婿再好能有个屁用。
苏楠道，“妈，咱用不着生气，这次是我提的离婚。我嫌弃他们家，咱家犯不着生气。今天赶紧把婚离了。”
周彦红着眼看向她。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孤身一人。父母，姐姐，岳母……楠楠……这是他最亲最亲的人了。
他看向最后一个没怎么开口的苏老太，“奶奶，我不想离婚，我真的不想离婚。以后我会让楠楠过好日子的，我会让她过最好的生活。”
苏老太也算是把周家这情况都看在眼里了，也看到周彦不想离婚的态度。
但是有什么用呢？
她孙女又不是旧社会养在外面的姨太太，一辈子不用和婆家亲朋打交道。她孙女正儿八经的媳妇，那就得和周家其他人打交道。所以周彦哪怕带着孙女搬出去过日子，这日子过的也不痛快。
而且男人的态度和承诺都是一时的。但是周家人这态度估摸着是一辈子的。
事情发生这么久，周彦都没拿出个办法来，愣是逼着她孙女提离婚。就说明周彦这孩子还是缺少点决心。不是很靠得住。
到时候周彦有啥变化，她这个老太婆又能管啥呢？所以啊，这婚还是得离了。
如果自己孙女是个一心靠着男人过日子才能活的小媳妇，苏老太是不会同意孙女离婚的，在周家咋样也能有吃有喝有穿的。
可是自己孙女不是这样的，她是个有想法的人，有主见的人。宁愿自己挣钱也不愿意受气。这样的人在周家，那只能过的特别辛苦。
苏老太做好了决定，直接对着周家人道，“今天不是来谈离婚的吗？你们家扯其他的干啥？我孙女一直坚定的就是和你们家离婚，就没想过拿捏你们。你们家算啥呢？以为谁都扒拉着你们家啊？当初要不是小周非得和我家谈，老是上门来，我看他有诚心，我能把我闺女嫁给他？”
周家人顿时脸都黑了。
觉得这老太太说话不要脸，明明就是扒拉自己家，还不承认了。
周敏道，“你们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苏楠笑道，“得了什么便宜啊？你们家给的彩礼，我可是直接带来给你们家了。你们去问问人家农村家庭，谁家进门还彩礼的？要说出去，您们家这才是没脸。”
周敏顿时被堵住了。
又立马道，“你这是准备放长线钓大鱼。”
苏楠冷笑，“你们家有多大的鱼呢，我是找你爹妈要钱了？还是从你们家拿东西出去了？周彦工资都是他自己存着。至于给我买东西，哪个谈对象娶媳妇的不给对象买东西的？你们家要是计较，就大可去外面说啊，说你儿子给媳妇买了多少东西。”
“你，你……”周敏气的说不出话来，偏偏没有办法反驳。
李文玉和周国威也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毕竟苏楠说的这些话是事实。真算起来，周彦结这个婚，确实没花什么钱。
但是当初苏楠还彩礼的行为，他们也没高看一眼，只觉得这是有目的。有所图的。
比如以后想靠自家关系，照顾她老家那些亲戚。
谁知道现在还没到那份上，人家就提离婚了，所以这会儿他们也找不出话来反驳。
李文玉只能硬着头皮道，“反正你这个条件本来是没法进我们家门的。因为这事情，人家都笑话咱家。”
“那进你们家门是要什么样的门第啊？这新社会，还讲究门第观念？”苏老太反问道。
“你们家有本事把这话去外面说道。粮食困难的时候，我们农民勒紧裤腰带的支援城里生产，给你们供着粮食。你们吃着供应粮，我们啃着树皮过日子，当初可是口口声声的喊着工农兄弟是一家哟。你一个干部这样的瞧不起农民，这样的觉悟是咋当领导的？”
李文玉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周敏气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苏老太道，“咱这是讲道理，你该多亏我家人是讲究的，要不然咱去你单位闹一通，看看谁有理。”
这话可真把周家人给唬住了。他们都觉得自家是体面人，就怕人去闹。
这要是闹了，怎么抬得起头来。
苏楠看自家奶奶骂痛快了，就道，“奶奶，咱不和他们讲道理了，这些人都不讲道理的，咱赶紧办手续，和他们家撇清关系吧。”
苏老太道，“立马就办！”
苏楠心里乐了，脸上严肃的看着周彦。“你听到了，我家里人也是支持的。周彦你也看到今天的情况了，这婚必须离了。没必要再耗下去了。”
周彦满眼红丝的看着她。
李文玉早就忍无可忍了，也不想再和苏家人打交道，“周彦，你要是不同意和这些野蛮人撇清关系，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周国威也催着儿子，“你别到最后连做男人的尊严都不要了。”
周彦脑袋里一片混乱，他看着苏楠坚定的眼神，最后无力的闭上眼，“我同意离婚。”
既然谈妥，自然就没必要再牵扯下去了。
因为周日没法办手续，所以约定周一一早，人家开门就过去办手续。
至于财产分配，那就更简单了，不用分。之前苏楠东西都搬出来了。其实按照现有的情况来说，周彦也是要给苏楠一部分资金的。
周彦本人也愿意，但是苏楠不需要。
她现在是不怎么宽裕，但是上辈子她就是靠着周彦养了一辈子的。这辈子，她不想再要周彦的钱了。
这些安排自然让周家人再无话可说。他们甚至都想不到这离婚条件谈的这么顺利。
原本都已经准备好应付苏家人的狮子大开口了。可人家真就迫不及待的谈离婚了。条件都不提的。
周敏心里只觉得苏楠这是故作清高，没准就是故意这样做给她弟和爸妈看的，以后或者还想回来？
她心里不愿意相信自家真的被苏楠看不起。
等苏楠和苏老太以及李秀芳离开之后，她就迫不及待开口了，“别被她骗了。”
“不要再说话了！”周彦突然站起来。脸色十分难看。
在刚刚谈离婚的时候，他表现的十分的镇定，所以周家人以为他已经认清现实了。这会儿一下子这样，吓了家里人一跳。
周敏不高兴道，“周彦，你干嘛对我大呼小叫？”
“那你呢？你凭什么对我的婚姻指手画脚？”
周彦红着眼睛蹬着她，“我从小到大什么都先照顾你。你想住大房间，我就住小房间。你不想下乡，我下乡。你要房子，我就把房子给你住……你凭什么，凭什么要这样对我？”
周敏动了动嘴唇，“我，我也是为你好。”
李文玉也不想两人吵起来，“行了，你们是亲姐弟，有必要为了别人闹成这样吗？”
“那不是别人，”周彦看着自己的父母，“那是我的妻子，我的伴侣。”
周彦自嘲的笑了笑，“我真是傻得可怜，就在早上，你们来找我，我还愿意相信你们。觉得我的家人对我还是好的。你们就这样在我最需要你们的时候，从背后捅我一刀。”
他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把这都捅穿了。”
周国威受不了儿子这个态度，“这是你应该对家里人的态度吗？”
周彦以往是最听父亲的教诲。
在他心中，严父慈母，在教育上生活上对他付出很多。
他们都是对自己最好的人。
也是自己以后要孝顺尊敬的人。
可是今天这一切打破了他的幻想。
所谓的好，是他们以为的好。自己的尊敬孝顺，在他们看来就是要无理由的服从。
周彦仰头长出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了包间。
“周彦！”李文玉喊着儿子，但是儿子压根不理她。
她担心的看着周国威，“这怎么办？”
“妈，别担心，过几天就好了。他总不能不认你们。”周敏劝道。心里同时对弟弟周彦也很不服气。
说什么照顾她。他是男孩子，下乡的不该是他？至于住房子，家里房子都给周彦了，自己都嫁出去了，住一个小房子难道就是占大便宜了？而且当初工农兵大学的指标可是给了他呢。
如果不是为了周彦，为了周家，她能这么闲着的去管他这个乱摊子？
自己不争气找了个破落户，还好意思怪家里人。
和周家人这边气氛不同，苏楠和苏老太她们可高兴了，苏老太直接掏钱，让苏楠带她去吃顿好的。
苏楠立马带她去另外一家国营饭店，点两个硬菜。
李秀芳吃不下，闺女这都离婚了呢。
但是苏老太和苏南都吃的很开心。
当然，老太太更多的是想安慰孙女。毕竟离婚的是孙女。这都决定离婚了，自己再摆个不高兴的脸又有啥意思呢？
还和儿媳妇道，“当初小周这事儿是我点头的，你这样是不是怪我？”
李秀芳道，“我就是操心咱家楠楠以后的日子。”
苏楠给她夹菜，“哎呀妈，你真不用操心。我奶给我找那份工作我现在做着挺好的。我手里还有存款，以后能继续待城里。这边机会多着呢，没准过阵子你闺女我就有出息了。”
苏老太道，“我看楠楠说得对，只要人有志气，咋样也能把日子过下去。现在外面环境挺好的，比以前宽松多了。”
苏楠笑道，“是啊，其实我有件事儿还瞒着你们呢。”
苏老太道，“啥事啊？”
“待会儿吃完了带你们去。”苏楠打着哑谜道。
她现在心里特别轻松。这就是有家里人支持的好处。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吃完饭之后，她就带着苏老太去了自己工作的单位门口转悠了一下。
当初进城的是苏老太和苏宝山，所以李秀芳都不知道闺女在哪里工作。现在一看这单位这么好，心里也高兴。
难怪二房不服气，自家确实是占了大便宜了。以后老二家的说酸话，她也都听着就是了。
苏楠带她们转一圈，就赶紧走了，然后和她们说起那亭子的事情。
把自己想做生意的计划说了。
李秀芳担心道，“能成吗？”
“能。”苏楠道，“我都算过了，租金不会有都少，然后做早点的米面，我打算让哥给我从农村弄过来，到时候就用客车带，我去车站接。成本就用得少。”
苏老太道，“你有这个手艺？我看人家做出来的东西，那和咱自己家里做的不一样，包子都比咱家白。”
“我能做出来，我有那个手艺。嫁到城里来，我也是学了点手艺的。”
李秀芳道，“闺女，你吃苦了。”这手艺肯定是锻炼出来的。
苏楠笑了笑，没否认。
她还真就是在周家人的压迫下学了本事。
苏楠告诉她们，只要等这边租下来了，自己这边就能开始赚钱了。
苏老太问道，“好租吗？”
“现在还没说要租的话，我已经请人帮我留意了。”
“要不要送礼？”苏老太问道。
苏楠摇头，“现在不急，我要是显得特别着急，人家没准拿乔越发为难我。而且那地方要是真的要，我送礼也没用，人家得留给自己亲戚。”
李秀芳越发觉得自己闺女在城里不容易。很想说要是过不下去就回农村。但是想到农村那边会传闲话，又觉得还是城里好。
晚上三人又聊了离婚后转户口的问题。苏楠是临时工，户口是不符合农转非的条件的。没法挂单位。
今天闹了这么一出，她想要暂时把户口放在周家肯定也是不可能了。得转出来。但是往哪里转呢？
之前苏楠想过转农村，但是考虑到家里人暂时也不想把她离婚的事情往外说，所以转农村不合适。
最好的办法是在城里有房子，这样就有地方落户了。这目前是不可能的，没那个资金。
最后苏楠道，“先把户口转出来，落户的事情却不着急。就转到这一片大杂院来，以后买房肯定也是这一块儿。
李秀芳满心的担心。离婚的坏处就出来了，户口都没个地方落。
苏老太道，“实在不行就转老家去，不至于让你户口都没地方落。”
苏楠道，“你们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就听奶奶的转农村去。”
晚上苏楠兴奋的睡不着，等奶奶和妈都睡着了，她点着小灯，坐在门口继续看书学习。苏楠也不追求考高分，反正能及格就成。
苏老太半夜醒来，看着门外还有灯，孙女也没见。她偷偷看了眼，这孩子还在看书。就默不作声的上了床睡觉，心里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心疼。
第二日苏楠就顶着两个黑眼圈，又精神头很足的样子去上班。
高婶儿道，“这大半夜干啥去了？”
苏楠笑道，“学习啊，最近这不是想多提升自己的知识水平，能多为厂里做贡献吗？”
高婶儿知道她这是说漂亮话。
这年头你学多少都没用，该裁的还是得裁。
总不能临时工不裁，把她这个正式工给裁了。现在厂里眼看着效益是不行了，要不然也不会周六也不给单位做饭。往年周日都是要做的。可见厂里是存心要把食堂给整顿了。
早饭忙完了，东西收拾了，苏楠急急忙忙的跑了。
高婶儿嘀咕着，“风风火火的也不知道干啥去了。”
陈婶道，“这也没耽误工作，你怎么就喜欢嘀咕呢。”
高婶很不高兴的哼了一声。觉得陈婶背叛了她们之间的友谊。
另外一边，苏楠急急忙忙的就往民政局赶，路上又检查了自己的证件，发现没有遗漏，这才放心。
周彦竟然已经早早的等在了民政局门口了。
苏楠可算放心了。还真怕他又中途变卦。
只是人看着不是很精神，虽然头发打理过了，但是脸色很差，一看就没休息好。
看到苏楠，他想说什么，但是却开不了口。
苏楠道，“走吧，进去吧。”
“……”周彦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从家里搬出来了。”
苏楠嗯了一声，“挺好的，好好干事业。”她觉得老周家那环境确实不适合人去打拼。
周彦紧紧的抿唇，一言不发的就往里面走。
这次手续办的很快。
还是上次那个大姐。人家都还记得他们两人，一看两人挺憔悴，就劝了几句。但是得到的答复和上次一样的。
苏楠很坚定，周彦不吭声。
大姐叹气，“可不能和上次那样闹了，这是很严肃的事情。”
苏楠赶紧保证，这次是来真的。
接下来就是问话，签字。结婚证换成离婚证。
拿到手里的时候，苏楠忍不住多看几眼封面。
确定是离婚两个字，她心里松了老大的一口气。把上辈子憋着的气都给出了。
整个人轻松了。
感觉未来就在前方了。
她和周彦道，“户口的事儿咱们找个时间转。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都随你。”周彦道。
苏楠道，“那行，等我这边忙完了，再去转。我这几天要忙着考试入学的事情。”
周彦点点头，“你以后……有困难可以找我。”
苏楠这次倒是没呛他了，“行，这事儿不怪你，也不能怪我，反正就是不合适。以后也别总是惦记这事情了，早点重新开始。”
她心里是不恨周彦的，希望他以后能取得和上辈子一样的成就。
大家都好好的过好自己的生活吧。
苏楠表现的越不看重这事情，越随意。周彦心里越发的真实体验到，他和苏楠是真的分开了。
不止是离婚，心也永远无法靠近了。
最后，两人互相道了一声再见，背对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