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黑暗中,百里辛感觉自己的袖口被男人挽起来。
略带薄茧的手指按压在手腕上，男人粗哑的声音在百里辛的耳边摩挲：“再见之时，我会连本带利收走所有的报酬。”
温热的呼吸洒在脖颈,因为姿势的缘故,青年只能被扬起头，摇曳烛火投落,洒在柔腻的脖颈深处。
如同银装素裹的雪巅之上点缀着点点红梅。
零落成泥的斑驳中，透着肆虐之后的脆弱美感。
帝迦盯着红梅看了一眼，眼眸虽深，但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再做下去。
只是草草留下了那么一句话，便恋恋不舍地离开。
“神秘人”这个身份终究只是他一饷贪欢下欲望的产物，可如果真的用这个身份再做点什么,还是不妥。
青年这般美好，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他喜欢青年，就想给青年世间最好。三媒六聘、大红花轿、明媒正娶，一样都不能少。
看着青年因为茫然而越发纯粹无垢的脸，帝迦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他甚至为曾经的龌龊念头羞愧到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青年只是普通的凡人，却还能心系苍生,帮助了那么多生灵。
反观自己,冥界之主,堂堂阎王，心里竟然只有那点腌臜事。
自己简直不配。
不配怎么了？！不配他也是我的！
在青年越发呆滞的表情中，帝迦放开青年。临走前，他还不忘帮百里辛解开了蒙着双眼的禁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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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钟后，百里辛恢复视力。
稳如老狗的表情下,是一颗疯如野马的心。
百里辛：“……”
我裤子都准备脱了，你这就完了？
你是不是不行？
百里辛抿着唇,掀开了袖口看向刚才帝迦碰到的地方。
之前还是黑色印记和锁链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朵红色的梅花形状。
娇艳的红色点缀在白皙的皮肤上，不知道代表什么意思。
百里辛暗暗叹了口气，整理着衣服的同时，开始围观周围。
这是一间卧室，装饰古色古香，里面的家具并不多，但每一件家具都是用了上等古檀花木，细细闻的话，还能闻到淡淡的青草香味。
百里辛从床上站起来，刚走到门边准备离开，紧闭的房门就被人从外面一把拉开。
帝迦那张锐利又张狂的脸顿时映入眼帘。
百里辛几乎是下意识开口：“你怎么……”又回来了？
话说到一半，他想到什么，快速咬住嘴唇，将还没有说完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硬生生咽了下去。
妈耶，走的是神秘人，来的是好心人帝迦，他只是平平无奇啥也不知道的小可爱。
帝迦疑惑地看向百里辛，百里辛灵机一动，忽然抓住帝迦两个袖口委屈道：“你怎么才来啊。”
“这里是哪里？”
帝迦：“……”
我罪该万死，竟然把他吓成这样！
“这里是……呃，”男人偷偷咽了口唾沫，“是阎王寝宫。”
“我刚才忙完之后去十八层找你，结果没找到你。不过好在你身上有我的气息，我才找到了这里。”
“走吧，先离开这里。”
百里辛指了指被自己弄得有些凌乱的床，“需要复原吗？”
虽然什么都没做成，但凸起的床面褶皱总是能让人浮想联翩。
帝迦脸微微一红，“好，你快去，我等你。”
青年犹豫了两秒，走到床边弯下腰开始一丝不苟地整理床铺。
男人就站在青年的身后，直勾勾望着青年撅起来的腰（pigu）出神。
直到青年整理好转身的时候，帝迦才收回了视线，一本正经地盯着地面，问道：“不过话说回来，刚才你在阎王的床上？”
青年略一局促，“是，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男人忽地一怔，眉眼顿时张狂起来，“我想的什么样？”
“之前是假阎王床，现在是真阎王床，看来你跟阎王是有不解之缘啊。”
“啊，”百里辛红着脸摇摇头，“嗐，说什么呢，我都没见过阎王长什么样。我是先被前那个神秘人带来的，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我没有恶意，也不想惹事，如果现在被鬼差发现，肯定解释不清了。”
“对了，外面没守卫吗？帝迦，你到底什么人啊，为什么可以自由出入阎王寝宫？”
“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鬼差，只是接触到阎王的时间比较多，所以对阎王殿里的巡查布置比较熟悉，才能进来。”帝迦简单解释了一下，“边走边说，你在十八层有什么发现？”
走出房门，外面是长长的走廊。
走廊外面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人在把守。
百里辛跟在帝迦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将自己在18层时候的发现和那包红色粉末拿了出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帝迦从里面取出了一点，“是曼珠沙华花粉的味道，不过还有一点其他味道。”
“是的，我也闻到了，但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这是我在圣人盒子旁边发现的。你是鬼差，应该比我更熟悉这里的一切，曼珠沙华的花粉有什么作用？”
帝迦目光阴沉，他盯着红色粉末又看了一会儿，才还给了百里辛：“这里面不仅仅只有曼珠沙华的花粉，还有刚出生的婴灵骨灰。”
“婴灵刚出生的时候，生机最强。研制这个粉末的人应该是将刚出生的婴灵直接火化做成了粉末。而曼珠沙华有接引阴阳的能力，这两件东西如果按照一定的比例掺杂起来，再配合咒术，是可以做到让死灵起死回生的功效的。”
“但这毕竟是有违天道之事，药效并不长久。”
“我也是在一本禁书上看到过这个，听说当年刚发明的时候因为不知道具体是用什么做的，还被哄抢了一段时间。后来因为药方泄露，此方异常霸道凶残，制方人被处以极刑后魂飞魄散，方子也成了禁术。”
两人拐过了一个拐角，前面的走廊更加悠长。
冥界是没有白天和夜晚之分的，周围的长廊终年挂着火把。
百里辛扫了一眼这些墙壁，墙上镌刻着形形色色的人物，每个人的姿态和动作都不一样。
低调奢华的淡金色底纹中，铺着白色雾气，浓雾之中，是一幅百鬼夜行图。
栩栩如生，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
火把摇曳中，将这些人影衬得明暗相间，影子浮动。
好怪哦，再看一眼。
百里辛盯着周围的墙壁看了好一会儿，一边盯，一边还有功夫和帝迦交流，“我想起了一件事情，我们最开始在阎王镇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变成纸人的老头吃下曼珠沙华的果实后变成了人类，他当时吃的，有没有可能就是这种东西？”
帝迦注意到百里辛的目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很有可能，你在看什么？”
百里辛抽空看了帝迦一眼，然后在一处墙壁的位置停下了脚步，“总感觉这些画像很逼真，就像真的一样。”
帝迦：“呵呵，毕竟是阎王宫殿，肯定是要真实很多。”
“你刚才说的那种果实，应该是试验品。”
“让死人短暂地活过来可以，但将圣人从十八层地狱带出来难度还是很大的。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大概知道那个东西是怎么把圣人带出来的了。”
“阿鼻地狱惩罚的是死后的人，一旦阿鼻地狱感受到被惩罚者出现了活人的气息，会出现短暂的迟疑。”
“曼珠沙华粉末通阴阳，婴灵骨灰给人生机。一般的亡灵都没问题，但那是死得透透的圣人，只有集合足够的生机，才能让他出现短暂的活人气息。”
“惩罚迟疑的瞬间，他就从里面逃了出来。”
“这也就解释了阎王镇上为什么会是一片死城，生活在里面的活人全都被吸收走了生气，变成了一张张的纸人。”
百里辛皱眉：“现在圣人吸收了生气逃了出来，那些受害者是不是没救了？”
帝迦：“我不确定，但可能性很大。”
百里辛目光盯着墙上的火把有些出神。
照这么看的话，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营救。
假阎王娶亲，利用无辜的女子制造一个个的婴灵。
然后将阎王镇的所有人的生命全都吸收干净，死了这么多人，只是为了营救一个圣人。
不知道为何，百里辛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悲伤和压抑。
在绝对的强大面前，或许很多生命都是渺小又脆弱的。
圣人的命是命，难道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命生来平等，不该因为对方仅仅只是一只蜉蝣，就觉得对方如此渺小。
所有的生命能残存下来，都是经过了亿万年的基因淘汰而□□下来的。
谁有比谁高贵呢？
可现在，那个幕后人为了救一个人出来，搭上了所有人的命。
那种弱者的绝望和怨恨，此时此刻出现在了百里辛的内心。
拳头在他都没有察觉的时候攥得开始发白，百里辛一向慵懒洒脱的双眸此刻被怒火填满，汹涌的岩浆在底下蔓延，蓄势待发。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光，就在他思绪万千之时，一个大掌毫无征兆地抓住了他的手。
那双手有些冰冷，可却像甘霖一样浇灭了他心头翻涌的怒火。
百里辛愣了一下，眼中红光消失。
他扭头看向关心自己的帝迦，心底划过了一丝违和的感觉。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他虽然是性情中人，但自控力一向很强。就算再怎么愤怒，也不会这样才对。
可刚才他的怒火好像差点就要压抑不住了。
帝迦表情冷静，眼底却流露着关切：“你没事吧？刚才情绪好像不对。”
百里辛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帝迦：“你想去哪儿？”
百里辛：“没什么线索，如果可以的话，想去看看生死簿。帝迦，你说我能看嘛？”
帝迦：“……”
能能能，当然能！
帝迦用拳头抵住嘴，轻咳一声，“刚好我知道生死簿在哪儿存放，跟我来吧。”
两人继续朝前走，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隔着老远，依稀能够听到两人的交谈声。
百里辛：“帝迦，阎王好歹是冥界之主，守卫力量怎么这么薄弱？都走了这么久了，怎么一个鬼影都没见到？”
帝迦：“你也说了是冥界之主嘛，那么强的男人，不需要守卫的。”
百里辛：“阎王很强吗？”
帝迦：“当然了，冥界最强……不，世界最强。”
百里辛：“嘶，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那和你相比呢？你们两个谁更厉害？”
帝迦：“这个嘛，还真不好说，主要没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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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静谧的墙上，定格的人影动了起来。
“哇，那位就是王妃吗？！他长得好好看，难怪阎王大人这些年都不娶妻，原来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咱就是说，能让阎王大人下海的，一定是美人鱼，果然。”
“嗷嗷嗷，刚才王妃大人的手碰到我了，他的手好嫩，我喜欢这位王妃大人。”
“呵呵，阎王大人也很喜欢，你小心一点吧，我刚才还看到阎王大人在瞪你。”
“我说阎王大人为什么忽然出来让我们躲起来，原来是怕吓到王妃大人。啧啧啧，以前还以为阎王大人是不行，没想到他这么野，咱都没发现，直接拐上了床。”
“话说，刚才阎王大人还找我了，询问了我一下三媒六聘的规格。”
“哇！嘿嘿嘿，咱们阎王殿马上就要有喜事发生了！”
火光摇曳，那些镌刻在墙壁上的小人们手舞足蹈，载歌载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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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间。
【哇，原来这些人影都是鬼差，这不就是百鬼夜行成真了？这谁能想得到？】
【辛神好像就想到了，我刚才看辛神那样，好像发现了。】
【毕竟是鬼，存在的形式肯定和我们有实体的人不一样。不过这些壁画是活的我是万万没想到。】
【刚才辛神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那不是生气，那是悲愤吧？】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村民，为了让别人复活，只能像蝼蚁一样被杀死，我也怨恨。】
【是啊，何止是被杀死，我现在被这个狗系统弄进来已经够悲愤了，更何况是被杀死。他们毫无反抗地被弄死，跟我们每次被鬼怪狼狈地追着跑有啥区别？气死我了！】
【笑死，戳到我们的痛点了。】
【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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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迦带着百里辛左拐右拐，来到了一间紧闭的红色大门面前。
帝迦：“这里就是阎王平时办公的书房，生死簿就放在里面。”
帝迦正准备推门进去，忽然从书房里突兀地钻出来两个人影。
那两个人悄无声息地飘着，一个人一身白衣，一个人一身黑衣。
四目相对间，两方人全都愣了。
帝迦：“……”
鬼差：“……”
鬼差：“拜见——”
帝迦用力咳嗽一声，淡定地看向百里辛：“别慌，我刚才用了隐身术，别人看不到我们。”
“这两个是阎王殿的鬼差，日常负责阎王书房的清扫工作。”
一白一黑两名鬼差面面相觑一下，接着又齐刷刷看向帝迦的位置。
白鬼差：“呃，所以我们——什么也看不见？”
黑鬼差干巴巴舔了舔嘴唇，朝着帝迦眨了眨眼睛：“是——吗？”
帝迦冷着脸瞪了它们一眼：“……”
两个废物，赶紧滚啊。
黑白鬼这次看懂了，它们立刻仰起头，轻飘飘从帝迦和百里辛身旁划过，边走边开口：“说起来，你知道阎王大人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啊，完全没见到，一天了，压根看不到阎王大人，就跟隐身了一样。”
“哇，阎王大人会隐身，好棒哦。”
帝迦：“……”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宫殿里怎么这么多智障鬼？
百里辛眨了眨眼睛：“帝迦，你好棒啊，太有先见之明了，我根本没有察觉到你用了隐身术。”
帝迦：“？？？”
这都没发现？！他的宝贝为什么这么单纯善良，这他怎么放心放出去？这不得被人骗了还得帮别人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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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间。
【哈哈哈哈，不行了家人们，笑不活了。】
【大佬：该死的，这两个演技废柴完全带不动。】
【大佬盯着它们的背景，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辛神：还得是我，差点没hold住。】
【两个演技帝带两个演技废，生活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
【鬼差：其实我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啥，当时害怕极了，还好我们反应够快，最后还神来一笔，补救了一下。阎王大人一定会夸奖我们的。】
【哈哈哈，山上的笋都被你们夺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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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两名鬼差离开，两人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和阎王寝宫的装饰也差不多，也是那种简单又不失大气高贵的装潢。
帝迦甚至心疼百里辛一个个地找书麻烦，直接拉着百里辛走到书房后面，驾轻就熟地领着他来到一个房间，指着中间巨大的书籍道，“喏，这就是生死簿。”
反正宝贝这么傻，那么蹩脚的演技都发现不了，他大胆点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百里辛：“……”
现在是连装都不装了吗？
百里辛盯着那个和一张桌子差不多高的生死簿道：“这是唯一的生死簿？”
帝迦：“是的，只此一本，童叟无欺。”
百里辛：“我是打算看被圣人毁掉的那一页。”
帝迦：“好，我给你找，你坐下。”
说着，帝迦从旁边找出了一个高高的板凳，按着百里辛坐下，接着熟练地翻动面前巨大的生死簿，一边翻动一边开口。
“生死簿一共受到过两次攻击，一次是一只猴子，一次就是这个圣人。”
“因为少，所以位置很好记。”
说话间，他快速翻动的手指缓缓停下，生死簿停在了其中一页上，“这就是被圣人毁掉的那一页。”
帝迦侧了侧身子，给百里辛腾出了足够的空间。
百里辛看了过去，原本的生死簿上，每一页都记录着一个名字。
在名字后面跟着生辰八字，出生时间、死亡时间，以及轮回归处。
而在帝迦翻到的那一页上，右侧还是完好的一页，左边却毁坏严重。
猩红的血液沾染在生死簿上，黑色的墨汁将一片本来应该是名字的地方涂黑，完全看不出上面的人名。
百里辛：“瑛娘的名字就在这些墨汁下面？”
帝迦：“是的。”
百里辛：“你之前说瑛娘没法投胎转世，为了赎罪所以日日在桥边风吹日晒、熬制孟婆汤，但看墨水的范围，被涂改的好像不止她自己。其他人呢？”
帝迦：“的确有无辜的牵连着，虽然有些无奈，但这些人都被我们带回了冥界。因为无法投胎，我们给他们都安排了归宿。”
“有能力有想法的当了鬼差，想安逸的我们就送他们去了生魂区。”
“虽然这是圣人的过错，但到底是因为我们没有看好生死簿，所以算我们冥界失职，对这些无辜的牵连着都是能照顾的就多照顾一下。”
百里辛：“所以说这些人还是都在你们的监控中？除了孟婆瑛娘，其他人都正常吗？”
帝迦：“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每年都会拜访这些人。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担心的事情冥府也想到了。”
“我们也曾经想过会不会是这其中的某人利用了圣人，借此超出五行外，跳出生死。但其他人的生平我们都详细查过，并没什么问题。”
“每年的拜访，也是借着安抚慰问的名义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问题。”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一直都很正常，鬼差兢兢业业，生魂区的居民则是安分守己。”
百里辛心中闪过疑惑，他看向那些墨汁，开口道：“再冒昧一下，我能看下这些人的名单吗？”
帝迦二话不说就从旁边抽出了一本小册子：“说来也是凑巧，我有时候也会去拜访这些牵连者，所以刚好知道这些册子在什么地方。”
百里辛：“……”
要不咱们还是摊牌吧，他快要演不下去了。
对方好像拿他当傻子，这是飘了吗？
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