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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1 章

作品:全文完结后,我回来了| 作者:日日复日日|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2024-05-06| 下载:日日复日日TXT下载

沈丹熹当然明白柳珩之的劝告,现今的天下已经过了鱼龙混杂,什么东西都能称王的时候,只剩下新旧两派的争夺。

荣朝有正统之名,光是打着厉氏皇族的名号,哪怕那个被扶立的君主只是个偏远皇族傀儡,依然有很强的号召力。

义军想要摘掉头上“乱臣贼子”的帽子,唯有祭天请命,要让世人相信天命已经不在厉氏皇族身上了,现已到了破旧立新之时。

明王是义军领袖,那一座祭天台从他们攻占下东都后,便开始建造,历经数年,无数的目光集中在东都,这一场祭天之礼,绝不能有丝毫差错。

他们追随明王,自是相信天命在于他身,但天命这种东西实在神机莫测,该如何彰显,又岂是凡人能够揣度,明王要借助玄鸟造势,沈丹熹自然是理解的。

凤凰玄鸟,自来便是受人尊崇的祥瑞之鸟。

沈丹熹轻轻抚了抚漆饮光柔软的绒羽,说道:“我明白必须要将他献出去,但是在入东都之前,他还是我的鸟。”

柳珩之和她共事多年,自然了解她的秉性,他沉默片刻,妥协道:“我可以利用手里这一簇火做一个玄鸟虚像,让他的真身作为灵将随在你身边,但这种障眼法只能糊弄一下兵将,却糊弄不了东都里的修士。”

沈丹熹端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他一杯,“谢了。”

柳珩之一口茶刚喝进嘴里,又听她道:“柳仙长,帮人帮到底,你再给他配些灵丹补补身体,至少让他变回人身,不然这一路上我总不能抱着一只小鸡仔叙旧吧。”

柳珩之闻言,这一口茶是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最后无奈道:“你还真是,一口水都不让我白喝。”

说完起身去他那一堆幸存下来的药匣子里翻翻找找,挑了好几l瓶补气血精气的丹药出来,一并抛给她道:“都拿去吧。”

沈丹熹接过丹药,挑出一瓶巴掌大的长颈玉瓶打开倒出一粒看了看,丹药朱红,氤氲金茫,甫一拿出来便散发出清新的药香,单单只是闻上一闻,便神清气爽,精神大振,像是喝了一碗十全大补汤。

拿人手短,沈丹熹嘴也变得格外甜,赞道:“不愧是药仙出品,果然非同凡品。”

柳珩之知她是故意恭维,还是被夸赞得身心舒泰,抖开折扇装模作样地扇了扇,看着沈丹熹捏着丹药塞进沉眠的雏鸟嘴里。

丹药入腹,一层红光氤氲开,将它裹入当中,看起来已经开始发挥效力。

柳珩之观察了片刻,说道:“他是凤凰妖神,这些丹药于他而言效用有限,能补一点是一点吧。”

他转眸看向沈丹熹,委婉地提醒道:“明王想用玄鸟造势,必然是需要它在祭天当日神力充沛,大放华彩的,所以,叙旧也请适可而止啊,越将军。”

漆饮光消化完丹药,从沉眠中醒来时,已是又一个入夜时分。

流光从他的绒羽上淌过,将毛团拉长,变幻出人身体貌,羊羔毛绒毯下逐渐隆起,漆饮光睁开眼,从绒毯下伸出手来看了看。

入眼所见的是一双单薄细长的手掌,不用照镜子都能猜到他现在的体型是什么样子。

漆饮光懊恼地拧紧眉,透过镂空的屏风看了一眼坐在外间忙着公务的人,小心翼翼地掐了一缕妖气飘荡出去。

幽蓝色的妖气蜿蜒漂浮在半空,想尽办法地避开了沈丹熹的视野,悄悄探入她身旁的柜子,从里卷出一瓶丹药来。

正是他在沉眠中时,被投喂过的丹药。

那时候,漆饮光的身体虽在沉眠,但元神却是清醒的,所以将沈丹熹和柳珩之的对话都听入了耳中,精丨元耗空直接退化回雏鸟这种事,实在太过丢脸了一些,以至于他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丹熹,简直无地自容。

丹药被妖气卷入床榻,漆饮光抓住玉瓶,缩进了绒毯下。

外间,沈丹熹正提笔确认着返回东都的路线,忽听得屏风后“嘭”的一声巨响,尘埃飞扬间,屏风被冲翻在地,露出里面被完全压塌的床榻。

帐外传来警惕的询问,“将军?”

沈丹熹忙道:“没事,不用进来。”

漆饮光裹着羊羔绒毯坐在废墟当中,只冒出个脑袋,一脸的震惊又无辜,和她大眼瞪小眼。

沈丹熹走过去,挥开浮空的尘埃,目光落在那副少年俊秀的面孔上时,微微怔了一怔,眼角微弯道:“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吗?”

老实说,比她预想的要好得多,至少不是小孩子了。

沈丹熹扫了一眼这一张塌得不能再塌的床,朝他伸出手,说道:“反正这床也不结实了,塌了就塌了吧,你什么时候醒的,身体如何,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漆饮光默默看了一眼她伸来的手,眉毛拧成了一个结,裹在羊羔绒毯下没有动弹。

沈丹熹又将手往他面前送了送,奇怪道:“起来呀,一直坐在地上干什么,如果不舒服的话,我叫柳珩之来给你看看?”

“我现在妖力有些紊乱。”漆饮光开口时声音有些哑,面上透出一层不正常的潮红,神情懊恼,“可能会吓到你。”

沈丹熹不明就里,漆饮光终于从绒毯下伸出手,搭上她的手心。

他的指节修长,掌心宽大,只略微屈指,便能将她的手整个包裹住,手心的温度烫得她手腕不由一颤。

漆饮光慢慢站起身来,沈丹熹便随着他慢慢仰头,仿佛看着一座小山从自己面前拔地而起。

沈丹熹:“???”

绒毯从他身上滑下去,露出他一身健硕的肌肉,用一句“虎背熊腰”来形容都毫不过分,沈丹熹震惊地忘了言语,视线滑落到他山峦般鼓胀的胸膛上,怔怔地看了良久,又缓缓抬眼,看向他那张秀气的脸。

沈丹熹被他的身影完全罩住,不由往后退开一步,震惊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张脸,和这身夸张的肌肉,也实在太具有冲击力了。

漆饮光捂了捂脸,道:“柳珩之的丹药太补了。”

沈丹熹看到地上碎裂的玉瓶,难以置信道:“你把这一瓶全吃了?”

漆饮光抿唇点头,丹药的效力在他体内层层叠加,将他浑身的妖力催发到了极致,经脉之中仿佛有岩浆在流淌,他现在整个人都宛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呼吸之间都带着逼人的热气。

沈丹熹摸了摸他滚烫的身体,转身往外走,“我去找柳珩之。”

漆饮光一把将她拽回来,埋头靠在她肩膀上不断轻蹭,气息沉重地说道:“别走。”

沈丹熹被他如山一样的体型压得跌坐进绒毯里,怎么也推不开他,无奈道:“我感觉像是抱着一头熊在撒娇。”

拜柳珩之这效果显著的丹药所赐,沈丹熹一夜未眠,她第二天从营帐里出来时,双手的手腕都快要废了。

大军开拔,启程返回东都,柳珩之利用障眼法造就了一只玄鸟虚像,此鸟被装在临时打造的豪华车辇内,车外罩着厚重的幕帘,即便如此依然有隐隐光华流出。

漆饮光这只真玄鸟则寸步不离地黏在沈丹熹身边,大约是因他方才涅槃重生不久,还没有完全掌控住这具新生的法身,单单是柳珩之那一瓶丹药就将他体内的妖力催化得濒临失控。

紊乱的妖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让他很难控制自己的外形。

今日看着跟沈丹熹从营帐里出来的,还是一名虎背熊腰,撑得衣服快要爆开的肌肉猛男,转天那肌肉猛男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郎。

有些时候,从帐子里出来的甚至很难称得上是一个人,营里开始流传出一些惊人的流言。

这个黏在主将身边又变幻莫测的人太过引人注目,回程途中,沈丹熹不得不找了个借口带着漆饮光离开了大军,单独行动,缀在末尾。

两人单独而行要自由许多,漆饮光也不用再顾忌人多眼杂地将自己裹起来。

沈丹熹还没看够他那副清秀模样,他又嘭的一声,整个人火星四溅,等火星落尽后,眼前白皙纤细的少年郎已变成了一块烧焦的黑炭,除了眼白,哪哪都是黑的。

在河里洗了一个时辰都没能洗白。

“你不是白色的鸟么?为何皮肤也会变得这么黑?”沈丹熹托腮坐在河岸边的石头上,一眨不眨地看着水中的人。

即便这段时日,她已见惯了漆饮光大变活鸟,心中还是不免生出“还能变成这样?”的感慨。

他倒也没有黑得太过彻底,只是和以往白瓷似的肤色相比较起来,要黑很多,是一种偏深的小麦色,水珠顺着肌理流淌,在阳光下泛着点点碎金。

偏生他的眉眼浅淡,发色银白,只发尾晕染一点赤金,整个人透出种异于寻常的风情,其实并不难看。

漆饮光垂头盯着水面上的投影,将湿透的衣襟拉拢,自暴自弃道:“凤凰是羽族之始,血脉里涵盖世间一切有羽一族,现在我体内大概是乌鸦的血脉被催化出来占据了上风。”

“原来如此。”沈丹熹从石头上跳下来,踩进水里,将他拉起的衣襟又扯下去,指尖落在他麦色的肌肤上,看着指尖下的肌肉在她的抚摸下绷紧,毫无预兆地开口问道,“那天我和柳珩之的谈话,你听见了吧?”

漆饮光低垂着眼,没有说话,沈丹熹便继续道:“明日我们就要抵达东都了。”

她的手往下滑落,轻轻抚了抚水面涟漪,没入水下,漆饮光胸膛猛地一震,深吸了口气,良久才接着她的话头,说道:“入东都后,你便要将我献上去了?”

“嗯。”沈丹熹仰头盯着他的眼睛,动作轻柔,“你会怪我么?”

漆饮光脖颈上浮出隐忍的青筋脉络,喉结不断滑动,呼吸颤得就和水面不断摇荡的涟漪一般,“不会。”

沈丹熹弯起眼眸,凑过去亲了亲他颤动的喉结,“真乖啊。”

哗啦一声,漆饮光俯身将她抱到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大石上,抵在大石和自己之间,握住她的手腕,隐忍地颔首,“不过,我想你知道,我这只祥瑞,是为越将军而来的。”

沈丹熹笑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很可能会将我送上断头台?”

“这句话只说给你听。”漆饮光抬眸看了一眼东都的方向,“进入东都之后,我也没机会与你说话了,东都想要的祥瑞,应该不是一只能化人形,能说人言的玄鸟。”

“嗯,明日之后,你便只能是鸟了。”沈丹熹轻声呢喃,话语吞没在他压来的唇舌中。

余晖从天边散去,暮色逐渐侵袭大地,只余下骤急的水浪声响在林中回荡。

远处临时驻扎的营地亮起一蓬蓬火把。

柳珩之望向被围聚在中间的玄鸟车辇,转头望了一眼大营外的无边夜色,夜色的尽头有薄雾似的霓虹晕染在天边。

从这里已经能看到一点东都的霓虹灯影了。

晨曦初露的时候,有人披着一身晨露从营外骑马行来,朝阳斜射入营中时,一缕金光从朝光之中浮出,转瞬没入那被帷幔罩住的车辇内。

车辇内的火焰被一口吞下,帷幔下透出炽烈的金光,帷幔一角被风拂动得飞扬起来,露出底下凤鸟的轮廓,纤长的尾羽盘桓在车厢内,翎羽在朝阳下流淌着一片璀璨的五色华光。

帷幔落下,将凤鸟身影重新掩盖。

大军得胜而归,为明王奉上玄鸟,三日后,明王登上祭天台祭天请命。

在这百年的战乱中,大荣皇朝早已被天命所弃,这一位义军首领是新的天命所归之人,祭天当日,天生异象,金光刺破云层,投向下方祭坛,将祭坛上方的人罩于其中。

身披五色神光的玄鸟破空而来,翅羽上炽烈的火焰烧红了整片天空,凤鸣声从东都上空一圈圈荡开,声震千里,引无数百姓俯首参拜。

东都上空的异象,持续了月余,这样备受上天眷顾的惊人声势,将明王义军的声望推上了顶峰,明王趁着“玄鸟衔天命而来,归服天下新主”的声势,于东都称帝,定国号“晋”,置百官,立宗庙,昭告天下。

玄鸟成了新国的祥瑞象征,被绘于旗帜之上,奉养于栖凤台中。

秋日来临之时,沈丹熹再一次披甲出征,旧朝的势力分崩离析,新朝的版图不断扩大,安定下来的城池开始有了新的繁荣之相。

漆饮光见不到沈丹熹,但能听到不断传回东都的捷报,它安静地呆在栖凤台上,尽忠职守地扮演着国之祥瑞,等待着大将军重新还朝的那一日。

人间的四季鲜明,时间流逝无比清晰,在第五个秋日来临时,沈丹熹终于重回东都。

漆饮光分出一缕神识化作小鸟,振翅飞向城楼外,看着他的大将军一身戎甲,踏马而来,东都城门大开,百姓夹道而迎,万人空巷,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中,沈丹熹扬了扬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檐角的小鸟身上。

皇帝为归朝的将领举办大宴,酒过三巡,殿上倒了一大片,沈丹熹出来殿外透气,仰头看向那一座栖凤台。

听说,皇帝陛下把那一只祥瑞喂养地很好,足足胖了好大一圈。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丹熹回头,帝君对她笑了笑,无奈道:“阿玉,你想见他就去见吧,再不去玄鸟的脖子都要望断了。”

沈丹熹眼中流露出些许诧异,很快又释然道:“陛下都知道了?”

“差不多吧,朕收到过一些关于朕的将军和玄鸟关系非同一般的折子,自然是详细查一查的。”他说着微微叹息,“你和柳珩之都是怎么回事?难道在你们心中,我是那种疑心病深重之人吗?”

沈丹熹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当年他们三人并肩而战时,的确可以无所不谈,但随着明王走向高位,一些身份上的顾忌也在所难免,她和柳珩之都绝无冒犯君主威仪之意。

皇帝走来廊下,与她一同望向远处的栖凤台,说道:“天下已定,玄鸟也该重新归天了。”

晋朝初立时,新帝需要玄鸟这样一个祥瑞的象征聚拢民心,待基业逐渐稳固后,便开始逐渐削弱民间对玄鸟的信奉,它的形象可以留在晋朝的图腾中,但它的真身不可以长留。

沈丹熹离开之时,还能听到身后佩服的嘀咕声,“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忍得住一句话都不开口说的。”

栖凤台建在极为幽静之处,四面都不见楼阁,去往栖凤台要穿过一片林木森森的花园绿地,地灯照耀出一条蜿蜒的道。

沈丹熹没有叫人领路,独自往那里去了。

栖凤台外自也是僻静无比,只留有必要的守卫,栖凤台前的奉神殿中雕有一面高大的画壁,画壁之上的图景正是当日祭天的场景。

金光穿透云层,玄鸟自云端显露身影,口中衔天命之书,俯首为祭坛上的人间君主送来。

沈丹熹仰头望向画壁,视野之中有金光一闪,画壁之后猛然抖开一扇绚丽的尾羽,翎羽之上的五色神光渐渐散尽,在她眼中显出纯白的底色来。

沈丹熹笑了一声,抬手去摸往自己延伸而来的一支翎羽,指尖刚刚碰到它的柔软的羽毛,那纤长的羽便如活物一样缠裹上来,层层叠叠的翎羽覆下,顷刻间便将她的身影吞没。

凤凰尾羽飞快从画壁前退离,奉神殿中空无一人,又恢复了往日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