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虞乔抵达肯尼迪国际机场，林笙在接机处等着她。
纽约很冷，比陵江还冷,大约是零下十度左右。林笙仍然只穿一件黑色的开司米大衣,黑色的过肩长发,高挑而瘦，露在外面的皮肤比她里面的白衬衫还要白。
虞乔觉得来到号称自由国度的地方并没有改变她妈妈许多,林笙仍然是一如既往冷静、理智、美丽的模样。
“乔乔。”林笙伸手，接过女儿身上的双肩包,摸摸她的头,把准备好的保暖用品递给她。
虞乔乖觉戴上帽子围巾和手套，在她穿戴的过程中，林笙打量着好久不见的女儿。
几个月不见，小姑娘长高了许多，脸上的气色也红润了些。周家果然是会养孩子的，虽然虞乔还没说话,但从眉梢眼角，林笙仍然能察觉出与以往不同的神采来。
穿戴好，虞乔只余一双乌灵灵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外面在下雪,林笙开车带她往城区去的时候，虞乔忍不住趴在车窗上哈气，而后拿袖子擦了擦,看清外面漫天的雪色。
“在向阿姨家还开心吗？”
听到林笙说话，虞乔转过头来,点点头：“开心。”
“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林笙开着车，眼也不转地问。
“还可以。”虞乔含蓄道，“我对了答案,没错几题。”
林笙侧眸看女儿：“听这语气是又能考班里第一吗？”
虞乔支着脸，漂亮的眼睛眨了眨：“不出意外应该可以。”
林笙忍不住笑起来，在红灯的间隙去揉了揉她的脸：“怎么还学会骄傲起来了。”
虞乔的脸颊微红：“没有骄傲，只是在我们班里第一，我比起周宴深还差得远吗？”
骤然听到一个男生的名字，林笙回忆了一下：“是向阿姨的儿子吗？”
虞乔点点头：“他和我同一年级，成绩很好，很厉害。”
林笙顿住，回过头看了一眼，在女儿眼里只看到满满的艳羡，暂时放下心来。
车开到林笙在曼哈顿的公寓，楼层很高，从落地窗俯视出去是满眼的大楼，颇有些钢铁森林的意味。
公寓里的装修简单优雅，多用橡木和大理石元素，是林笙一贯喜欢的风格。
虞乔住在次卧，次卧的装修和主卧统一，除去必须的生活用品外，并没有多余的，不需要的装饰和摆件。
她刚把自己的书在书桌上摆好，林笙便从门外进来，给她端了一杯温水放在桌上，顺手拿起桌上的铁皮盒子：“这是什么？”
“妈妈等一下——”
已经晚了，林笙已经把盒子打开，一盒子的草莓软糖暴露在她眼前。
虞乔顿了一下，小声解释：“这是向阿姨给的。不是特别甜。”
林笙不喜欢她吃甜食，说会蛀牙加对身体不好。她只能撒谎说是向阿姨给的，才有可能留下这一盒糖果。
合上盖子，林笙瞥她：“吃不少了，剩下的就别吃了，我帮你收着，明天跟我去医院检查牙齿。”
虞乔垂下脑袋，轻点两下。
不止是牙齿，之后的几天，林笙带她把身体检查了个遍。
检查结果处处都健康，林笙仍旧不满意，挑剔她的肩背姿态和身体曲线，给她报了个体健班，要她按时去上课。
虞乔从小习惯听话，有苦说不出，只能每天写完作业之后乖乖去上课，跟着这些国外的青少年们一起游泳、跑步、骑马打网球。
手机也被林笙收走，她本来还说寒假的时候可以问周宴深题目，现下也是妄想。
过年之际，虞乔短暂得到了玩手机的机会。
林笙带她去朋友家吃饭，一起过新年。大人们都在客厅聊天喝酒，虞乔溜到阳台，掩上门打开手机。
手机上跳出一条信息。
一条是她刚到纽约的那天，周宴深给她发的：【你下飞机了吗？】
她一下飞机手机就被收走了，所以隔了很久都没有回。
虞乔背靠窗，低头编辑出“新年快乐”四个字，发送过去。
信息跳动着滑出，虞乔按灭手机，趴在阳台上手伸出去，天空中纷纷扬扬落着雪花。
停在她掌心，瞬间化为冰凉的雪水。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洁净清淡的东西，总会让她想到周宴深，想到少年身上同样干净的感觉。
虞乔撑着脸看了一会儿雪。
“乔乔？”林笙推开阳台的门，身上披着披肩，皱眉，“外面这么冷，快进来，叔叔阿姨们都在，不能没礼貌。”
“奥。”虞乔收敛笑容，把口袋里的手机调成了静音，乖乖跟林笙进去。
晚餐和守岁结束之后，虞乔才发现周宴深给她回了电话，而她没有接到。
她对林笙朋友们的礼貌做足了，却忽略了自己的朋友。
想给周宴深回电话，又担心国内此刻是深夜，会打扰他的休息。
于是作罢。
新年刚过完，林笙被公司派去加州出差，考虑到这次出差的时间很久，没法照顾女儿，林笙在走之前，安排好了虞乔回国的机票行程。
和来时一样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虞乔抵达陵江机场的时候，国内各处的新年装饰尚未摘下，才年初三，大家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中。
来接她的是司机张叔，张叔说先生和夫人今天受邀去参加朋友的聚会，所以不能来接她。
虞乔抱着书包，一顿，抬眼问道：“那家里是没有人吗？”
“宴深在家。”张叔回头笑，“只是他下午也和朋友出去了，不知道现在回没回去。”
虞乔不说话了，抱着书包，书包中还装着她给周宴深带的礼物。
从机场回到周家路上要花一个多小时。
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虞乔一进门，保姆阿姨连忙过来接她的衣服和书包，笑道：“乔乔回来得真巧，宴深也刚回家，正好你们俩一起吃晚饭了。”
“周宴深回来了？”
“是啊，刚回来，在他卧室呢。”
“谢谢阿姨。”虞乔露齿笑，穿上毛绒绒的拖鞋抱着书包哒哒哒往楼上去。
周宴深房间的门关着，虞乔伸手敲了好几下，都无人回应。
她蹙起鼻子，耳朵贴着门，奈何隔音太好，听不到声音。
他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虞乔垂眸在门外想了想，回到自己的房间，搬了张椅子到阳台隔断前。
隔断其实不高，但她身高不够，没法直接翻过去。
周宴深洗完澡出来，听到阳台处的声音，拉开门，脸色一变。
少女坐在隔断墙上，两条又细又直的腿并垂空中，正在低头思索，似乎是在想要怎么跳下来才更安全。
“虞乔。”他勉强平静地喊她，两步走过去，抓住她的手。
虞乔抬头，看到从卧室里出来的人，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想要解释：“周宴深，我只是——”
话音未落，她直接被少年抱了下来。肩膀碰到肩膀，他洗完澡穿的衣服很薄，男生的骨骼明显，身上洗沐用品的气息更明显。
虞乔有一瞬间的茫然，他的头发还是湿的，没来得及擦干，水滴到她的手背，冰冰凉凉的，像刚化的雪水。
脚落到实地，她才后知后觉地回神，热度从耳后根攀升到脸颊，她低下头掩饰自己的脸红，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不是跳不下来，我只是，怕那个，脚踝再扭到，因为我很容易崴脚……”
周宴深倾身看到阳台那头的椅子，微微松口气，伸手替她掸了掸白色毛衣上的灰尘。
虞乔闭了嘴，半晌，小声开口：“所以你刚才在洗澡？”
“是你敲的门。”周宴深低眸看她。
“嗯。”虞乔回头把圆形的盒子抱在怀里，“你先去吹头发，不然要感冒了。”
阳台门关上，周宴深回浴室简单吹了下头发，出来时看到少女坐在他的书桌前，无聊地摆弄着一个魔方。
他走过去，顺手接过来，转几下把她始终转不平的那块转好。
虞乔支着脸，视线里是少年洁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松松转成，把魔方放在她的面前。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虞乔顿了一下，仰头，“新年快乐。”
他看着她，手指搭在魔方上，没说话。
“我不是故意不回你信息的。”她在他的注视下微垂睫毛，“我妈妈收了我手机，所以……”
“你翻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周宴深拉了张椅子，坐到她对面，“太危险了，我没听到敲门声你可以等一会儿。”
虞乔默默地看着他。
周宴深忽然顿住，想起自己之前的行为，抿抿唇。
气氛陷入尴尬，虞乔把自己面前的圆形盒子推过去，小声说：“这是巧克力，不甜，送你的。”
盒子上没有品牌Logo，周宴深打开，里面巧克力做成了圆形，一个个用锡纸包着。
他尝了一块，确实没有任何的甜味，纯可可苦到发涩。
“好吃吗？”虞乔看着他，有隐隐的期待。
“好吃。”周宴深盖上盒子，“但你还是别尝了，应该不会喜欢。”
虞乔赞同地点头：“我做的时候尝过了，好苦，不过你喜欢就好。”
周宴深收盒子的动作一停：“你做的？”
“对，我去巧克力工坊做的。”虞乔弯弯眸，“送你的新年礼物。”
她笑得漂亮，眼睛亮晶晶的，像飘进了雪花，融化出动人的色彩。
好半晌，周宴深才回过神，偏开视线，睫毛微动几下：“我也有礼物给你。”
“什么？”虞乔好奇地追随着他的动作，看他从柜子里抱出了一个纸盒，拆开之后，她吃惊地微微掩唇。
是很久之前，她在科技展览上看到那只叫“本能”的机械小狗。
“不过这不是新年礼物。”周宴深插上电，小狗的身体亮起一圈漂亮的线条，他顿了顿说，“原本是想在你走之前就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