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校园if番外（七）
蝉鸣在窗外聒噪,突如其来的一声，尖锐刺耳，彻底打破了一屋的寂静。
沈鸾怔忪躺在床上，女孩一双眼睛滴溜溜瞪圆。
她和裴晏之间只剩下两三寸的距离,少年漆黑的瞳仁映在沈鸾眼中,她甚至能清楚听见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一声接着一声,似泉水滴落在礁石上，叮咚作响。
灼热的气息洒落，沈鸾屏气凝神,蜷缩的指尖暴露了沈鸾此时此刻的心虚。
梦中的裴晏，好像就是这样搂着自己的。
罗衫尽褪，扼住她下颌的手指修长白净，裴晏一手搂着沈鸾的细腰,然后再……
脸红耳赤。
沈鸾一张脸涨得通红,语无伦次：“我,你……”
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沈鸾匆忙推开眼前的少年，完全忘了自己还有脚伤。
“你胡说什么，我……”
脚掌撑在地上,沈鸾忽的疼得龇牙咧嘴,脚腕处的红肿传来剧烈痛感。
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额角都快被汗水打湿。
裴晏唇角的笑意尽消，拢眉按住沈鸾：“别动。”
老老实实躺回床上，沈鸾抿唇，视线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脚腕。
那一处高高肿着，裴晏手里捏着一个冰袋，敷在上面。
冰凉彻骨的冷意顺着冰袋传来,沈鸾猝不及防一惊，下意识想要收回脚。
裴晏抬眸朝她望了过来：“……还疼？”
他此番，是学着方才校医的做法，不想沈鸾脸色会如此难看。
裴晏伸出手，想要拿开冰袋。
沈鸾只觉脚腕一轻，连带着脚踝的冷意也被带走。红肿的地方稍有好转，然一动，仍是疼得厉害。
沈鸾抬首挡住人：“冰袋给我。”
话犹未了，裴晏忽然伸手，轻捏住她的脚腕，他沉声，又一次叮嘱沈鸾：“别乱动。”
冰袋离开，取而代之的是刚从校医那拿回的药油。
红色的药油抹在裴晏指尖，裹挟着他身上的温度。
冰火两重天。
本还混着冷意的脚腕，此时却如身在焰火之中，滚烫得厉害。
脚踝被裴晏握在手心，沈鸾双颊泛起丝丝红晕，她别过脸，努力维持脸上的镇定。
明明是再正经不过的事，然只要一想起做过的梦……
绯色顺着耳尖，一点点蔓延至脖颈。
日光透过窗纱，凌乱洒落一地。裴晏半张脸落在光影中，忽明忽暗。
蓦地，脚腕传来一阵撕心的疼痛，沈鸾双眉紧拢。
“疼。”
“……你轻一点。”
“裴晏，不能碰……那里。”
校医室的房门缓缓推开，静仪目瞪口呆站在门口，眉眼间错愕震惊溢满。
“对对对……对不起。”
房门哐当一声被关上，隔着轻薄的房门，隐约能听见静仪惊慌失措的声音，“打扰你们了！”
……
十分钟后，沈鸾躺在病床上，白净的病房只有细细的尘埃洒落。
静仪挨着病床坐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迎着沈鸾杀人似的视线，静仪笑呵呵，将刚倒好的温水递到沈鸾手上。
“这也不能怪我吧。”
她当时就站在门口，莫名听见屋内的对话，很难不想歪。
沈鸾沉着脸：“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静仪耸肩：“那谁知道？不就是昨晚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今天一起来上学，你受伤他第一时间出现，还公主抱……”
静仪滔滔不绝，若不是当事人之一，沈鸾也差点信以为真。
她揉着眉心，一阵无语：“你究竟是来给我添堵的还是来看我的？”
静仪双手捧着脸，面不改色：“当然是担心你呀，顺便出来透口气。”
就是代价大了一点，她还记得刚刚裴晏离开看自己的眼神。
静仪一想起，禁不住瑟瑟发抖。
脚腕崴伤，沈鸾一下午都在校医室待着。
手机玩着无趣，幸好静仪先前过来，还送来沈鸾的书包。
随手抽出一本素描本，日光氤氲满地，沈鸾握着画笔，随意在纸上涂涂画画。
不消一时半会，纸上已经有了雏形。寥寥几笔，少年身影卓越，背脊轻拱，他修长的手指握着……
沈鸾忽而一惊，当即丢开笔。
这画上的人，是裴晏。
握着画笔的手指轻轻抖动，猝不及防听见一声门响。
刚刚还在画上的人，此时突兀出现在自己眼前。
少年身影颀长，左肩勾着一个书包，松松垮垮。
没留意时间，沈鸾甚至都没注意，下课铃已然响过一轮。
“你……”沈鸾喃喃。
门口的黑影渐渐走近，沈鸾眼疾手快，迅速将画纸塞入背包中，她脸上还有残留的温热。
心虚不已，再抬头望人，沈鸾早无平时的从容淡定。勉强稳住心神，沈鸾好奇：“你怎么来了？”
裴晏不动声色：“你不回家？”
“当然要回了。”翻身下床找鞋，脚掌刚下地，一股钻心的疼痛立刻涌上心尖。
脚上趔趄，沈鸾下意识扶住眼前伸过来的那只手。
指甲修剪圆润，手背白净，隐约可看见皮下的青紫血管。
再往上，是裴晏淡然的一张脸：“……我背你？”
沈鸾瞪大眼。
裴晏：“还是抱你出去？”
沈鸾眼睛瞪得更圆了。
她疯狂摇头如拨浪鼓：“不不不，我自己可以……”
话音未落，受伤的脚腕再次传来一阵疼痛，沈鸾面容扭曲。
裴晏不由分说，在她身前蹲下：“上来。”
怎么说，背还是比抱着好多了。
沈鸾庆幸此时离放学过去了十多分钟，校园显然安静许多。日光穿过树梢，凌乱洒落在柏油路上。
树影婆娑，洒落在地面上的落叶飘零酥脆，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
往日放学的时候，沈鸾最喜欢拽着静仪踩落叶。
视线不由自主追随着裴晏的双足，片刻不离。
然脑中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不同于女生身材的娇小，裴晏后背宽而有力，再往上，是修长白净的脖颈。
沈鸾下意识屏住气息，目光不住左右张望，深怕在路上碰见熟人。
独属于男生的气息笼罩，不知为何，沈鸾总觉得此时此景意外的熟悉。
眼前恍惚，放眼望去，一众梧桐树好似褪色，取而代之的是长长的走廊。
金漆木竹帘轻卷，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宫人遍身绫罗绸缎，满头珠翠，不约而同低着头，不敢抬头望半分。
曲径回廊，一人缓缓前行，背上的人……好像是自己？
那下面的人居然是……
“……裴晏？！”
沈鸾惊呼出声，话一出口，后知后觉自己此时还在裴晏背上。
裴晏转过身，以眼神示意她出了何事。
沈鸾眼神飘忽，匆忙为自己找借口：“我、我……”
校门就在前方不远处，沈鸾手忙脚乱，想着让裴晏松开自己。
“我想先下来，妈妈就在外面，要是让她看见……”
为时已晚，校门口穿着香云纱旗袍的母亲已经看见了沈鸾。
沈妈妈恨铁不成钢，疾步朝沈鸾走了过来：“怎么这么不省心，这才上学第二天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话落，又扬起唇角，“裴晏，今天多亏你了，那宿舍阿姨帮你申请好了，学校的宿舍没有空的，但是教师公寓还有空的，你们郑主任说给你留了一个小套间。今天太赶了，而且那屋子久不住人，阿姨刚让人过去打扫，你先和阿姨回家，明天再搬也不迟。”
裴晏颔首道谢。
沈妈妈不以为然：“阿姨还要麻烦你给沈鸾补课呢，这么客气做什么。”
虽然在校医那待了一下午，沈妈妈还是不放心，开车带着沈鸾去了趟医院，顺便让医生也给裴晏的胳膊瞧瞧。
沈鸾撇撇嘴，扶着母亲的手站稳：“我都说我没事，你还来医院。”
小题大做。
沈妈妈睨她一眼：“这么大了还不懂事，裴晏手还伤着，你还让人背。”
沈鸾差点忘了这事，裴晏手上那伤，还是他爸爸打的。
沈鸾惴惴不安：“那他的手……”
沈妈妈笑笑：“没事，医生说他手上的伤基本愈合了。”
沈鸾松口气。
沈妈妈先去取药，长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越过拥挤人群，沈鸾一眼看见那站在自动售货机前的裴晏。
少年鹤立鸡群，风吹起他的衣角，如鼓动的帆船。
——扫码成功。
“咚”的一声，一瓶碳酸气泡水咕噜噜掉落，刚才扫码的大叔拎着气泡水离开，徒留裴晏站在原地。
少年双眉紧皱，似乎不懂上面标签的用语。
先扫码，然后关注公众号……
“裴晏。”
身后传来沈鸾狐疑一声，虽说脚没事，沈妈妈还是大张旗鼓，找人送来了拄拐。
沈鸾驻着拐，视线越过裴晏肩膀，好奇：“你想喝汽水？”
“……汽水？”
原主的记忆，裴晏只恢复一半，汽水就在他的未知领域中。
“对啊，你想喝什么，可乐还是芒果汁？”
挤开裴晏，沈鸾飞快给自己扫了一杯可乐，快速塞到裴晏怀里，她双目灼灼，“你是百事可乐党还是可口可乐党？”
裴晏双眉拧得更紧，困惑不解：“什么？”
沈鸾言简意赅：“你喜欢百事可乐还是可口可乐？”
“不知道。”裴晏实话实说，“我没喝过。”
沈鸾愕然瞪大眼，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没喝过可乐的青少年，她斟酌着言语，“你是身子不能喝还是……”
裴晏面色如常：“我没见过。”
乌漆麻黑的一杯，像极了沈鸾以前最不爱喝的中药。
裴晏脸上坦然，沈鸾惊讶数秒，而后了然。裴晏父母对他不好，连儿子的奖学金都要抢走，哪会给他买可乐喝。
这么一想，沈鸾又忍不住骂对方好几声。
她伸手在机器上操纵一二，相继给裴晏点了好几瓶气泡水，一齐塞到他身上。
女孩双眼如狐狸眼，勾着狡黠：“你试试，哪个好喝？”
沈鸾眼中的亮光明灿，眼睛都快盯上裴晏左手的百事可乐上。
裴晏弯唇，单手拧开瓶盖，迎着沈鸾期盼的目光，裴晏仰头，浅尝一口。
不同于想象中的苦涩，入口甜腻，似冒泡的糖水。
沈鸾眼巴巴：“好喝吗好喝吗！”
裴晏眼皮轻动，握着瓶子的手指指尖泛着白色，他淡声：“不错。”
漫不经心的一声，却足以换来沈鸾上扬的唇角。
“眼光不错！”沈鸾不惜吝啬夸奖。
“那你再试试其他的。”沈鸾笑言。
裴晏晃晃手中的可口可乐：“这个吗？”
沈鸾点头如点蒜：“对对对，就是它。你若是敢说……”
倏然，沈鸾瞳孔瞪圆，“等等——”
晚了一步。
气泡涨满的瓶子如离弦之弓，砰的一声，冲破瓶盖。
沈鸾下意识闭上眼睛。
手腕猛地被人攥住，裴晏几乎整个身子都挡在沈鸾身前。
冲击的气泡喷了裴晏一整个后背。
咕噜一声，掉落在地，可乐汩汩流出。
沈鸾闻声睁开眼，目瞪口呆：“你……”
忘记自己手上还驻着拐，倒了可乐的地板光溜溜的。
沈鸾脚下趔趄，似踩了空，直直往后跌去。
幸好身后是高耸的白墙。
后背撞上白墙，意料之中的疼痛丁点没有，只撞上一只宽厚的手掌。
落日熔金，可乐流淌一地。
“你……”
从小到大，沈鸾都不曾这般狼狈过。
她忍俊不禁，喉咙溢出一声笑。
“别笑了。”
手掌还撑在沈鸾后背，裴晏垂首低眉，温热气息洒落在沈鸾鼻尖，“我好像也崴脚了。”
……
满地的狼藉，最后以沈妈妈一句“胡闹”结束。又和医院的保洁借来打扫工具，地板清理干净后才离开。
想着裴晏明日就要搬去公寓，沈妈妈担心他一人照顾不好自己，先带着二人去了商场。
沈鸾脚上还有伤，沈妈妈温柔提醒：“沈鸾，你脚伤不方便，留在车上等我们就好了。”
刚触碰到车门的沈鸾：“……”
“我……”
她眨眨眼，视线投向裴晏。
裴家父母连一瓶可乐都不曾给儿子买过，别的更别提了。
心间忽的涌起一阵酸涩，不知为何，她并不想让母亲知道这样的事。
沈鸾抿唇，和母亲讨价还价：“我可以坐购物车里面，反正这家商场的购物车是可以坐人的。”
沈妈妈稍有迟疑。
沈鸾再接再厉：“而且我都这么大了，要是真有什么不舒服的，肯定会和你说的。妈妈，妈妈……”
沈鸾身子朝前倾，半张脸贴在座椅上，和母亲撒娇。
她声音本就柔柔，又是刻意的放轻哄人，沈妈妈哪里受得住。剜了她一眼，叮嘱了她几声“疼了就回车上”，方带上沈鸾离开。
恰逢下班的高峰期，商场人来人往，不一会儿，人流已经将沈妈妈和沈鸾冲散。
沈鸾坐在购物车上，回头寻人，却发现推车的人早就从母亲换成了裴晏。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沈妈妈在熟食区买东西，吩咐沈鸾陪裴晏采购。
临挂电话之际，还不忘叮嘱沈鸾注意脚上的伤。
“知道啦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打断母亲的絮絮叨叨，沈鸾挂断电话，甫一抬眸，猝不及防撞上裴晏不加掩饰的视线。
睫毛轻动，顺着裴晏的视线低头，是自己掌中的手机。
沈鸾重新摁亮屏幕，在裴晏眼前晃了一晃：“才想起来我还没加你微信。”她随口，“你扫我吧，给。”
裴晏站在原地，没动，只低头钻研沈鸾的手机。
他也有一款类似的，只是和沈鸾的不太相像。
从背包翻出早就没电许久的手机，裴晏双眉稍皱：“是用这个吗？”
那是一款旧得不能再旧的老年手机，屏幕都碎了一大半，似一个蜘蛛网附着在上面。
沈鸾捣鼓了好半天，借了共享充电宝，也未能使其开机成功。
裴晏从她手中收走，直接丢入书包：“算了。”
沈鸾想要夺回：“等等，存电话号码应该可以……”
裴晏：“重新买一个就是了。”
商场的三楼是电子产品专场，手机琳琅满目，一应俱全。
沈鸾和裴晏虽都穿着最简单的校服，然一中是私立院校，且二人身上的气质超尘，半点也不像寻常普通人家养出来的。
导购热情接待，拿出最新款的向裴晏介绍。
裴晏一眼都没多看：“我要一款和她一样的。”
沈鸾一怔。
她的手机是今年刚出的新款，最低配置少说也要一万。她赶忙抬手挡下，然很快，她就看见裴晏从包里翻出一张银行卡。
少年脸色淡淡：“用这个可以吗？”
导购笑得甜美：“当然可以。”
沈鸾悄悄将人拉到身边：“你哪来那么多钱？”
裴晏勾唇一笑：“你给的。”
沈鸾脸上怔忪更甚，讷讷：“……啊？”
裴晏漫不经心提醒：“家教。”
新手机换卡完毕，裴晏将手机递到沈鸾眼前，言简意赅：“扫。”
微信自然是新下载的，帐号也是沈鸾帮忙注册，裴晏空荡荡的通讯录有了第一个联系人。
沈鸾顺便将裴晏拉入班群，又将老师的微信推给裴晏：“等回家你再加其他人的，他们都在群里。”
裴晏默不作声收走手机：“不用了。”他轻声，“我有你就好了。”
心好似突然被啃咬一口，酥酥麻麻。
沈鸾耳尖微红，低头错过裴晏的目光。
贝齿咬着下唇。
心思飘渺，连之后的采购也心不在焉，只任由裴晏推着自己。
裴晏：“拖鞋要买新的，你喜欢哪双？”
沈鸾：“粉色的吧。”
“毛巾呢？”
“右边那个。”
“这是什么，洗发水？你平时用这个牌子的吗？沐浴露你喜欢什么样的？”
不到十分钟，购物车已经堆积如山，沈鸾望一眼，差点吓一跳。
都是照着沈鸾喜好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给自己家里补货，好些生活用品，裴晏都是买的双份，比如拖鞋，比如水杯。
还都是买的沈鸾喜欢的粉色Z
前方刚好有一对夫妇经过，沈鸾意外发现，二人的对话竟然像极了她和裴晏。
一颗心汩汩冒着气泡，犹如先前冲破瓶盖的可乐，蠢蠢欲动，随时准备爆发。
沈鸾唇角不自觉上扬，连她自己都道不清此时心中涨满的情绪是为何。
转首欲寻裴晏，却发现裴晏不知何时站在糕点柜前，员工热情向裴晏介绍刚出炉的杏花酥。
沈鸾：“裴……”
裴晏：“这个甜吗？”话落，又补上一句，“她不喜欢太甜的。”
员工笑眯眯：“小同学是给女朋友买的吧？”她转身和同事搭话，“现在的小年轻真好。”
……
胸腔涨满的气泡一点点消失，沈鸾上勾的唇角渐渐抿平。
她从未尝过杏花酥。
自然，那杏花酥也不是为自己而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