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他保护了谁
公孙玉浑身是疤,身上就没有一块好肉。他一动，那一层层被血染红、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的绷带上又溢出些血痕来。
“——蒜额求里，球球无涯哎。”
（——算我求你，救救无涯仔。）
见到庄梦羽，人不人鬼不鬼的公孙玉就朝着她扑了过来——他两条小腿的小腿骨已经被人碾了个粉碎，如今别说是行走，连战立都是困难。而他说话时一张嘴，露出来的口腔里竟没有一颗牙齿。以前能言善辩还总爱嘴上耍贫的玉郎竟是被人把牙都给拔了去。
换作是寻常人受了公孙玉所受的酷刑,只怕一早就要咽气在大牢里。公孙玉却是硬撑着一口气,让铁马把自己绑在马上，从京城到了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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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公孙玉抓得两臂生疼的庄梦羽没有挥开公孙玉，她定定地站在那里，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那个公子如玉翩翩有礼的公孙玉。
“公孙大人,不要激动，你一激动，伤口就又要裂开了。”
不过两年出头的功夫，乐山看上去已经老了二十岁。他与铁马一左一右扶住了眼看着就要滑倒在地的公孙玉,一边劝公孙玉不要激动。
其实以医者的角度来看，公孙玉激不激动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了。乐山一看见被从天牢里放出来的公孙玉就知道这个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在的青年已经没多少日子好活。也因此后来公孙玉不愿意找一处地方躲起来静养,而是说自己要出关时他才同意了。
只是这话到底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乐山能做的也不过是对公孙玉多加劝慰。
可谁又能比公孙玉更清楚自己的身体呢？他因为拒绝庄梦蝶的求欢，被废掉了双.腿。双.腿废掉后他又对庄梦蝶出言不逊,讽刺庄梦蝶恶毒丑陋，结果被庄梦蝶命人拔掉了所有的牙齿。要不是人只有一条舌头,他差点儿点舌头都保不住。
没有牙齿，公孙玉连吃东西都困难。天牢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公孙玉吃，全是脏水馊饭。要不是公孙玉对庄梦蝶还有用，庄梦蝶才命太医吊住公孙玉的一条命。并且告诉公孙玉他不许自尽，不许求死。否则他死了，负责治疗他的太医们都得跟着陪葬。
公孙玉自己想死也就罢了，他不想带害了那些太医。太医们大多有家有口，又都是无辜的。若是太医们因他而死，他便是进了阎王殿也不得安宁。公孙玉这才老老实实地给太医们吊着自己一条命。
只是不能好好进食对公孙玉的影响还是太大了，他身体上的伤口歪歪扭扭跟蚯蚓在爬一般，别说长好了，就是想愈合都愈合不了。这些伤口越拖越坏，现在已经是烂入骨髓。铁马乐山等人再往公孙玉的身上用药，再给公孙玉喝金贵的药物，那也不过是把金子倒进海里去罢了。
公孙玉苟活到现在，不过是因为他得知自己会被放出来是因为薛无涯拿自己去换了他这个废人。
“咻艘之——”
（小嫂子——）
对上公孙玉那亮得惊人的双眼，庄梦羽徒劳地开阖了好几下嘴巴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不明白……？这是出什么事了？薛无涯他、怎么了？”
嘴里念出“薛无涯”三个字的同时，心脏上就刺痛了一下。庄梦羽耳朵里嗡嗡作响，脑袋竟是在可怜同情公孙玉之前先冒出了“薛无涯不会也落得和公孙玉一个下场吧？”的疑惑。
庄梦羽痛恨这样没心没肺、没有同情心和共情能力的自己。更痛恨直到这个时候还在担心薛无涯的自己。
看出了庄梦羽的内心深处有矛盾与纠结，也有对薛无涯的放不下，知道庄梦羽不会对薛无涯撒手不理的公孙玉脸色稍霁，他咳嗽了几声，在乐山与铁马的搀扶下总算坐了下来，这才道：“要厚、庄梦蝶张窝了一中社徽谢书——”
妖后庄梦蝶掌握了一种摄魂邪.术，但这种邪.术需要与“福禄膏”一起使用方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薛无涯会拿自己去换公孙玉那是占着自己武功卓绝又力大无比，他把大部分的人手都放在了城外，只要金戈与铁马带公孙玉出了京城.的城门，立刻就有人带他们走。而自己收到讯号就能从禁城里脱身。要是庄梦蝶毁约，他就杀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庄梦蝶再走。
庄梦蝶也不傻，早就备下了后着。京城每一道城门都设置了重重关卡，城外的人很难进入城内。一旦城门口起了冲突，立刻就有官兵前去包围。庄梦蝶还料定公孙玉从天牢被放出来的时候薛无涯的亲信一定会前去接应，所以命人在放了公孙玉之后，等薛无涯的亲信一出现就围捕公孙玉和薛无涯的亲信。
公孙玉已是废人，带着这样一个废人，金戈和铁马自然是倍感吃力。眼看兄弟们一个个的被杀，金戈知道再拖下去谁都走不了，他让铁马带着公孙玉快走，自己则和一帮兄弟留下来殿后。
禁城外厮杀从午前开始，入了夜也还有零星的打斗。禁城之中，庄梦蝶命人在薛无涯暂居的殿中烧化“福禄膏”。
薛无涯只当这“福禄膏”燃出的紫烟是催情助兴之物，服了乐山事先准备的避毒丹便屏息凝神，继续等待城外的信号。信号久等不至，薛无涯已知有诈，他再想去找庄梦蝶，庄梦蝶却带着被抓的金戈来到了薛无涯的面前。
薛无涯能杀庄梦蝶，金戈却是要为庄梦蝶陪葬。金戈也是条硬汉子，早就知道自己被抓后免不得会被妖后拿来威胁主子，一被抓当场就要抹脖子，却是被人打晕了硬灌了“福禄膏”。
等金戈再出现在薛无涯面前的时候，他已经对庄梦蝶言听计从。庄梦蝶要金戈上去制住薛无涯，他就下了死力气的去制住薛无涯。薛无涯的武功全是战场上练就的杀人招式，要他杀人容易，要他救人，难、太难。
薛无涯不愿杀了金戈，与金戈几番缠斗，互有损伤。庄梦蝶命人封锁了整个大殿，又燃起浓浓的“福禄膏”紫烟，等薛无涯力竭。
不出庄梦蝶的意料，薛无涯在一.夜后终于力竭，金戈也去了半条性命。半晕厥的薛无涯本能地击杀每一个靠近自己、想喂自己吃喝的人，却也只是杀了小半个殿的宫女太监——庄梦蝶命宫人以车轮战的方式去喂薛无涯服下“福禄膏”，前面的死了，后面的就得补上。
双拳难敌四手，老师傅都会死于乱拳下。薛无涯已经被“福禄膏”燃出的紫烟熏了一天一.夜，还能分辨出身边的人是敌非友进行反击已经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生死劫难所以意志过人。
之后薛无涯的四肢被上了巨大的铁锁，整个人如同疯兽一般在“福禄膏”的摧残下嚎叫咆哮。来喂他服“福禄膏”的宫人被他咬死了四个，还有十几个都伤了残了。
近两个月后，当薛无涯再出现在人前时，他已经是站在妖后一边的“摄政王”了。
公孙玉的话听得庄梦羽浑身冰冷，像是血液都凝固在血管里。别人不知道那“福禄膏”和“摄魂邪.术”是什么，她能不知道么？
“福禄膏”就是毒.品，多半主要成分是鸦.片那一系的东西。“摄魂邪.术”大概是暗示、催眠术或者是类似的东西。简而言之庄梦蝶的手段就是利用毒.品摧毁人的正常精神，再用暗示和催眠术重新编排一个人的记忆、性格以及行为原则。
如果这个人不听话，庄梦蝶就用毒.品的副作用使之痛苦。这个人如果听话，则给这个人用毒.品，享受毒.品带来的快乐与快.感。
金戈可能是天生比较容易受暗示和催眠控制，这才轻易地就落到了庄梦蝶的手上。薛无涯……
庄梦羽抖着嘴唇，恨恨地骂了一句：“薛无涯老娘上辈子可真是欠了你的！”
骂完叉着腰的庄梦羽又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呸呸”了几声：“呸呸呸！哪里是我欠薛无涯的！分明是薛无涯欠我的！他这辈子欠！下辈子还欠！下下辈子也欠！”
他可不是欠她的么？做她老板的时候只管着放火，在一起的时候又一个劲儿地从“分担”这件事面前逃跑。说是要千里追妻火葬场，又不告而别被人洗了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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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是再见到薛无涯，一定要给他一个大耳巴！
听到这样的话，浣剑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下意识地张开嘴巴想请主子再考虑一下，莫要把自己也赔进去，却又在话要出口的时候因为想起薛无涯这个曾经的主子而发不出声。
有人比浣剑更快。
“属下反对。”
铁马站在那里，一张清瘦了许多、挂着黑眼圈和青胡茬的脸上有着风霜摧残的痕迹。
“夫人……不，庄女士。”
低下头，朝着庄梦羽抱拳，铁马道：“鼠有鼠路，蛇有蛇道。您与主子不是一道路的人，又何必去插手主子的事？”
“您……只要自己安好便是。”
浣剑张着嘴，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铁马你这是——”
“属下送公孙大人来是因为主子命令属下这么做。人既已送到，属下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但，公孙大人的希望不是主子的希望。”
铁马僵硬着一张脸，他无力去与浣剑对视，只能垂着眸子吐出些硬邦邦的话来：“主子要的是庄女士在生活平稳，日子安好。是以属下斗胆，请庄女士远离是非！趁风……不，千昭公子已接管他外祖一支大部分的实权，女士跟千昭公子在一起，千昭公子必会护女士安全！还请女士现在就收拾行李，与属下一起移居千昭公子——”
“闭嘴！”
这一刻，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差错，因为庄梦羽从来没有疾言厉色地呵斥过谁。
铁马一抬眼，只见双十未满的女子抖个不停，竟然是被气的。
“他薛无涯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他自己每次随心所欲都不知道跟别人商量一下！没出事也就罢了！他怎么不想想出事了不是他一个人难受！”
“他可能觉得‘啊，我出事也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把其他人都安置好了。’但他有没有想过别的人也是人！也是会有感觉的人！也是会因为他的一言一行而感到难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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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他把别人保护好了很了不起是吧！？可他究竟又保护了谁！我可是被他伤心伤得透透的！你个铁马现在还对我说这种话！？你是嫌我不够生气还是不够难过！？还是就想要恶心我一下！？”
庄梦羽这话说得严重，声音也尖利得像是小刀直往人的鼓膜上捅。庄梦羽也着实是被气疯了，所以明知不该迁怒还是连铁马都跟着一并迁怒了去。
一挥袖袍，被气得逻辑都给狗吃了的庄梦羽颠三倒四道：“别说什么他薛无涯不希望我涉险！他要真在乎我怎么样也就不会对我的意见不闻不问了！是！我是不怎么聪明还手无缚鸡之力！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反倒要拖累别人！”
“但今天就算是薛无涯他亲自跪在我面前让我不要去，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