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种极粗糙的大饼干泡白水做奶水, 仅有的一点营养, 是父亲早晨四点便去粮店排队而凭粮票抢购回来的一斤牛奶。
因为这一点,母亲对哥哥,一直怀有极深的愧疚,与疼爱。
直至今日,仍然记得幼时和哥哥伏在温暖的炕沿上,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看着父亲守在炉边,将铝制的饭盒放在旺火上煮的情景。牛奶烧得滚滚的,一点淡淡的牛奶油脂渐渐浮起汇聚,哥哥的眼睛便紧紧地盯在其上。
火势极旺的炉子旁,父亲的额角,那一层密密的汗珠仍宛然眼前。
那是我们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6
我出生的时候,正是姊姊出生一年之后。
而且也正是姊姊死后的那一年。
姊姊的走,完全是个意外。
而与先天的虚弱无关,尽管她也才六个多月。
姊姊十三天的时候,邻居领着她幼小的不足三岁的女儿到我家里去探望母亲。母亲与女孩的母亲不远不近的扯一些闲话,而那个小女孩,就那个时候走到姊姊的旁边,与姊姊哇哇地交谈,不知所云。
不知什么时候,她一下子坐到了姊姊的脑袋上,母亲发现了,惊得大叫。
另一个女孩的母亲,一下子吓得不知所措,怔怔地坐了一会,见姊姊还知大哭,呼吸顺畅,便舒了口气,借故离去了。
没过三天,姊姊便去了,母亲说是吓的。
说这些的时候,已是许多年后,她的口气很平淡。
因为一个疼爱之极的儿子,因为一个早夭的女儿,母亲极想再要一个女儿,乖巧、体贴,听话,会哄人。
我就带着这样的企盼,来到这个世界。
只是不如母亲的意,我是按照她的复制品的样子来到这个世界,而不是按照她的意愿,乖巧可爱。
而当愿望失衡之后,脾气的暴躁可想而知,尤其是面对一个同样脾气倔犟不知低头不懂事的女儿,会是怎样的失望,与伤心。
7
与母亲的明争暗斗,持续了十几年。
如今回头想来,那十几年的岁月,本应是母亲最焕发光彩最美丽的十几年。对于一个女人,一个结婚生子日渐成熟的女人,这十几年又是怎样的美丽与珍贵。
尽管我们,深深地相爱着。
即便,那时,我固执地认为,只有我爱她,而她的心里,就只有哥哥一个。
但是我仍然不可否认,我爱她,真正的,深切地爱着她。虽然一张口,两个人之间便宛如有一层冰障般寒冷。
从来没有人,如我那样的深切地关心她,在意她,为她去做我可以做到的一切。
哪怕是我的父亲,和母亲自小疼爱的哥哥。
也许,男人照顾家人的方式,真的是那样粗糙,不经意吧。
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在关切她的同时,却又满怀着不被她疼爱的不忿。所有的感觉加在一起,只是觉得一种付出感情却不被回报的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