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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品:重生成一棵树| 作者:沐天晴|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2023-02-08| 下载:沐天晴TXT下载

泗海有岛,名曰沧浪屿。

初春料峭的寒风带动着廊前的风铃叮咚作响。

岑祖渊用指尖扫过树枝上的雪,这棵树栽种到他的院子里已经一千多年了。

一千多年日日用仙露灌溉,可还是枯树一棵。

罢了,想来是天宫的树到了沧浪屿就水土不服了。

“初一,这棵树今春再不发芽就砍了吧”

岑祖渊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年初一闻言有些错愕,要说这棵树可是师父当年徒手从九重天宫上司祁师叔的宫殿里薅出来的,这一千年都宝贝的很,没想到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说砍就要砍了?

年初一看了看眼前似乎毫不在意的男子,低头应了声“是”。

岑祖渊在树前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像年初一的方向走来,年初一余光一撇竟看见那棵枯木诡异的摇晃了起来,簌簌地抖落了树枝上的许多积雪。

年初一愣了一下,再仔细定睛一看,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那棵千年没长芽的老枯树还是和之前一样,只有树枝上的积雪像是薄了许多。

岑祖渊察觉到年初一的怔愣,转眸将视线停留在的他的脸上。

年初一对上岑祖渊疑惑的视线,想起自己已经一百多年没有照料过这棵树了,瞬间有些心虚,忙解释“没,没什么,许是我刚才眼花了,也可能是有风,对,有风,刚才一定是有风刮过!”

岑祖渊看着他的慌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未作理会,径直的快步走了。

年初一再次看了看那棵一千年都没变过姿势的老枯树,恰巧有风刮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吹落些树枝上的残雪,年初一的头脑瞬间冷静了几分“所以刚才一定是风”。

“一定是风……”年初一喃喃自语,望了眼阴沉沉的天空,转身向泗海的方向走去。

就在年初一的身影消失在游廊的拐角时,那棵状似暮年实则树枝纤细的风都能吹断的老枯树,枝条开始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苏橙郁闷。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人死后会变成一棵树?还是一棵即将被砍的树?

苏橙此刻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只记得自己是被人害死的,却不记得自己是被谁害死的。

她的脑海里不断地回响着刚才那个男人的那句话“今春再不发芽就砍了吧”

砍了吧……

苏橙深知做人难,一着不慎被他人谋害致死,没想到重生成树却更难,时时刻刻都有被他人砍了的风险。

又是一阵风刮过,廊前的风铃被风骤然带起又骤然落下,叮咚叮咚的晃个不停。苏橙望着阴沉沉的天,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鬼天气不会要下雪吧?

廊前的风铃还在响个不停,伴随着叮叮咚咚的风铃声,苏橙的脑海逐渐从混乱走向清明,生前的记忆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那日,渠州城内外大雪纷飞。

父亲被大雪困于城外,天寒地冻中,苏橙那从小就孱弱不堪的庶妹苏锦,只因在晨间吹了会儿风,便在夜间一咳一口血的把自己咳走了。

当苏橙披好斗篷提着宫灯,沿着雪地上脚印最多的院子走去的时候,人还未到,就已经听见了院子里传来的恸哭声和庶母的哀嚎声。

苏橙刚踏进院子,就听见庶母声嘶力竭的大喊“出去,都给我出去”。

接着房门打开,大夫和几个侍女依次出来,门又合上。

苏橙捏紧了手里的宫灯,她和她那柔弱的庶妹关系并不好,是年弱多病身体不便的祖母派人传话要她去替她看一眼庶妹,苏橙走近听见房内庶母的呜咽,想起自己的母亲间接地因庶母而死,见庶母今天这样心中不免有些畅快,如此也算是她恶有恶报。

苏橙走到门前随手将宫灯递给了身后的侍女,前脚走近屋内后脚还没落下,就闻到了屋内极其浓烈的药草味儿,熏得呛人。

和苏锦平日里身上的味道一样,只不过苏锦身上的味道极浅极淡。

苏橙向着床榻的庶母和苏锦走近,走的越近,空气中的血腥味儿就越发的浓郁,浓郁的令人作呕,苏橙不禁皱了皱眉头。

恰在这时一只修长白净的手适时地递上了一只素色白净的帕子,苏橙顺着帕子看过去,眼前人面如冠玉,温文尔雅,看向苏橙的眼角还在噙着笑,明明是温风和煦但又让人觉得淡漠而疏离。

这人竟是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江怀?

苏橙知道他素来与自己的庶妹苏锦交好,竟是不知好到这种程度,值得他深夜冒雪前来送她最后一程。

这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此时此刻竟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眼前。

苏橙只觉得这场面诡异至极。

来不及细想,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直冲脑门,苏橙忙用江怀递过来的帕子掩住口鼻。

许是因为庶母丧女的缘故,今夜她竟是破天荒的看见她没有大喊大叫,不然以庶母的一贯作风和苏橙这种炮仗一样一点就着的脾气,今晚江怀又可以在苏府看戏了。

苏橙的脾气一向如此,然而现在正躺在床榻上的苏锦却是与苏橙截然相反的性格。苏锦从小身娇体弱,言谈举止间向来都是温温柔柔的,从来不会大声讲话,更不会像苏橙一样顶撞长辈。

或许在长辈和下人的心目中,苏锦才是一个大小姐该有的模样。

然而苏锦的病情时轻时重,从小就靠药吊着一条命,今日的情形也不是没有预料过,看着爬在床前呜咽着的庶母,苏橙想也许这就是老天对她的报应吧。

更深露重,苏橙还没来得及向庶母寒暄几句,苏橙的眼皮就开始直打架。

不料还未等她开口,床榻边的庶母就传来一声暴呵,“你给我出去!”

那正好,反正苏橙也不想久留,“是祖母叫我替她来看一眼的”

说完正打算自顾自离开的苏橙,竟看见床榻上那毫无血色、纤弱楚人的庶妹苏锦竟睁开眼朝她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苏橙“啊”的一声惊呼,江怀瞬间走到她的身旁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苏橙回过神儿来再定睛一看,苏锦还是之前的那个面无血色一点生机都没有的样子,像是从来都没有睁过眼。

“苏小姐,雪天路滑,我送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不必劳烦江公子了”

苏橙连忙推辞,也许是自己真的该休息了,不做过多的告别,苏橙出门带着自己的侍女就离开了。

屋外的雪还在继续下,把苏橙来时的脚印都覆盖住了,苏橙又一脚一脚的向着自己的庭院在雪地上踩出新的脚印。

苏橙越走越乏,脚下踩的雪却越来越响,忽然苏橙觉得有雪花飘落在自己的脸上,苏橙这才发觉给她撑伞的侍女竟然不见了。

苏橙心下突的一跳,眼前的视线竟开始模糊起来,就在苏橙摔落在雪地上的时候,手里紧捏的帕子也摊开散落在了地上,倒在雪地上的苏橙在模糊的视线中却清楚的看到帕子的一角,绣了一个特别小的“锦”字。

不知过了多久,苏橙在饥饿中醒来。

满眼黑暗,全身被捆,动也动不得,喊也喊不出。

有那么一刹那,苏橙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长长的梦魇中,使劲挣扎却不得解脱。

直到耳边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摇铃声,这些铃声就仿佛从她的耳朵钻进了她的大脑一般,在她的脑海中炸裂开来,传遍四肢百骸。

死亡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体验,在炸裂的铃声过后,苏橙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和自己的身体慢慢剥离,剥皮剔骨的疼痛传遍了她身体的每一寸,苏橙只觉得自己生不如死。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苏橙疼痛到再也没有知觉。她感到自己在慢慢升空,继而视线也恢复了光明,她看到了地面上手拿铃铛身着怪异的巫师,他面无表情却又透着阴狠,直到他手中的铃铛再次响起,苏橙在一瞬间坠入了黑暗之中,仿若又陷入了一场身体沉沉下坠的梦魇之中……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苏橙听到了周遭一些断断续续的谈话声,声音忽远忽近,一切都好像是离她太远了,一切又好像是隔着什么东西所以听的并不真切。

她听到了江怀和庶母在说话,还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但最后听到的声音苏橙无比震惊,最后的声音,那竟然是她自己的声音……

“可怜我锦儿生来短寿,这下有了健康的身体,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如此这般,我也能与锦儿长相厮守了。”

“此术逆天而行,我只要你苏府一样东西”

“我生来就应该是做嫡女的,她算个什么东西”

听完最后一句话,苏橙再次陷入了昏迷。

当苏橙再次清醒过来时,周遭的哭丧声和哀乐声此起彼伏。

也许之前的那一场并不算是她真正的死亡吧,躺在棺材里的苏橙想,也许现在才是他们给她安排好的最后的结局。

躺在棺材里无力挣扎的苏橙,此刻只想再听一听父亲的声音,想听父亲再唤她一声“橙儿”,然而直到最后也未能如愿。

是了,父亲还被暴雪困在城外,庶母却想方设法把她连夜埋了。

哀乐声和哭丧声渐渐散去,世间仿若渐渐悄无声息。

“若有来世,必以血偿。”

苏橙用最后的力气说完,在暗无天日的棺材里默默地留了两行清泪,狭小昏暗的空间内空气越来越稀薄,苏橙没想到苏锦的这幅破身体竟然能挺这么久。

终于,“噗”的一声,苏橙吐出一大口鲜血。

死前苏橙还不忘在心里骂一句自己太蠢,以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可是又有谁能想到与你朝夕相处的人不过是日日与你逢场作戏罢了,他们的每一步都向你编织了一张迈向死亡的大网,不知从何时起你就变成了那网中之人,还来不及挣扎就已经被收紧大网紧紧箍住,逃无可逃。

这世间最险恶的便是人心,认清了这个道理,苏橙在棺中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本以为会在黄泉路上将与母亲重聚的苏橙,睁眼醒来竟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棵树?

还是一棵被一个男人摸了一把就要被砍的树?

风绕过廊前,又是一阵叮咚叮咚的风铃声,将苏橙从回忆中拉扯了出来。

苏橙瞥了眼廊前的风铃,柔和而舒缓的声音,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丝毫没有留下催魂铃的后遗症。

可是一想到现在的处境,苏橙忍不住沮丧了起来,有没有人可以教教她怎么做一棵树啊,毕竟发不了芽是要被砍的啊!!